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时指出：改革开放是前无古人的崭新事业，必须坚持正确的方法论，在不断实践探索中推进。摸着石头过河，是富有中国特色、符合中国国情的改革方法……摸着石头过河和加强顶层设计是辩证统一的……要加强宏观思考和顶层设计，更加注重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同时也要继续鼓励大胆试验、大胆突破，不断把改革开放引向深入。在1980年12月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陈云表示：“我们要改革，但是步子要稳……随时总结经验，也就是要‘摸着石头过河’”。这一说法得到邓小平的完全赞同，著名的“南方谈话”就鲜明体现了这一点。今天重提这一名言，倍感亲切。在改革开放进入新阶段的历史时刻，再次强调“摸着石头过河”，对于理解当代中国改革特点，切实推动改革向纵深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改革是一个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的过程
从语法的角度看，“摸着石头过河”是一个有着两个动宾结构的词（摸石头、过河）组成的句子。对这两个动宾结构之间的关系，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理解把摸石头作为手段，过河则是目的，这两个词是方法和目的的关系；另一种理解是，摸石头和过河是并行的关系，两种行为同处于一个过程中。现在，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改革开放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过河”在本质上是一个动态演进的过程，它的推进可以有阶段性任务，但总体上不存在一个人为的、可以精确预设的界标。
把改革视为一个过程，有着多重含义。首先，改革是一项复杂系统的工程，它是一个不断发现问题、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如果把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的“解放思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作为改革开放的起点，那么随后30多年的历程清楚地表明，改革的广度和深度在不断拓展，难度也越来越大，人们对改革的认识也在深化。正如邓小平所说：“我们国家现在发展起来了。过去我们讲首先是要发展起来，因为不发展，一切都无从谈起；现在看来发展起来以后的分配问题，比不发展的时候还要多，还要困难。那么多的财富，如果只有少数人得到了，大多数人没有，分配不公，容易导致两极分化。如果长期这样下去，将来要发生大问题……应该采取各种方法、各种手段、各种方案来解决这个问题。”
其次，改革之所以是一个需要艰苦探索的过程，因为它是新事物，新思维，其间充满着不确定性，不会线性发展，无法一帆风顺。回顾改革以来的岁月，每当出现困难，每当遇到挫折，对改革的责难就会甚嚣尘上，走回头路的危险就像幽灵一样，在中国上空徘徊。应当肯定，这些年来我们国家发展势头未减，主要得益于坚持改革，但在特定的外部冲击和内在的困难阻挠下，有些领域的改革，有些改革的力度，存在着可以加大加快的空间，惟其如此，更需要对改革有长期攻坚克难的思想准备。值得警惕的是，有些对改革持不同看法的人，往往也是非议“摸着石头过河”的人，曾几何时，他们把“摸着石头过河”批评为机会主义，断言改革至今还未“过河”，就是由于这种方法偏离或不讲所谓的“社会主义”正确方向。殊不知，这样的推论正好暴露出他们对改革的定义是肤浅的、权宜的。
其三，改革既然是一个过程，它的推进就不仅依赖于时间变量，而且节奏进度也未必恒定，因此，必须持之以恒，既不能畏缩不前，也不能急于求成。改革最初的10多年，主要的任务是突破思想禁锢，尊重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于是经济出现恢复性增长，改革成效有目共睹。自1992年提出建立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来，改革的内涵已发生变化，未知领域和开放压力叠加，传统思想和新的利益集团格局互相交错，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理论创新和实践探索予以应对，创新性发展在速度上难免稍逊一筹。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我们坚忍不拔、用改革开放的办法来解决改革开放中的矛盾。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说：“城乡改革的基本政策，一定要长期保持稳定。当然，随着实践的发展，该完善的完善，该修补的修补，但总的要坚定不移。即使没有新的主意也可以，就是不要变。不要使人们感到政策变了。有了这一条，中国就大有希望。”这段话是在新形势下对“摸着石头过河”的重申，其精神实质值得我们认真汲取。
改革是一种凝聚全民族智慧的发展
如果说“摸着石头过河”外在地表现为一个复杂长期的改革过程，那么在内涵上它和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最初提出这一方法时的显著变化在于，今天的改革已呈现出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交相互动的态势，是一种需要凝聚全民族智慧的发展。
“摸着石头过河”的应有之义是实事求是。就推进改革开放而言，这一方法意味着领导的决策不能脱离实际，必须尊重群众的意愿，集中民众的智慧，这既是改革开放的方法，也是改革开放的成功经验。对此，邓小平多次作过精辟的阐述，如说：“我们改革开放的成功，不是靠本本，而是靠实践，靠实事求是。农村搞家庭联产承包，这个发明权是农民的。农村改革中的好多东西，都是基层创造出来的，我们把它拿来加工提高作为全国的指导。”又说：“农村改革中，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乡镇企业发展起来了，突然冒出搞多种行业，搞商品经济，搞各种小型企业，异军突起。这不是我们中央的功劳”。
这一群众观点也为新的中央领导所强调。习近平指出：“改革开放在认识和实践上的每一次突破和发展，改革开放中每一个新生事物的产生和发展，改革开放每一个方面经验的创造和积累，无不来自亿万人民的实践和智慧。”针对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和新任务，习近平创新性地提出：“摸着石头过河和加强顶层设计是辩证统一的，推进局部的阶段性改革开放要在加强顶层设计的前提下进行，加强顶层设计要在推进局部的阶段性改革开放的基础上来谋划。”
“顶层设计”的主要含义是推进改革必须有整体理念、系统谋划和高端决策。提出改革的“顶层设计”，表达了社会各界对加快改革进程的急切期待，也显示出在各项改革步入深水区，各方博弈陷于胶着状态之际，高层决策作出政治决断的必要性。另一方面，改革开放确已积累了宝贵经验，也遗留着不少问题，在科学发展观的统领下，果断出台若干突破性的改革举措，正是时机。但应当看到，如果“顶层设计”不和“摸着石头过河”有机结合，就可能产生新的偏向，如一味等待上级精神，对改革持消极懈怠的态度；什么事情都讲“顶层设计”，把这一提法庸俗化等等。需要防止的是，如果把“顶层设计”和“摸着石头过河”割裂开来，甚至对立起来，那就会脱离群众，脱离实际，与改革开放的精神实质背道而驰。
“顶层设计”和“摸着石头过河”有着不同的特点：前者是成文的规则，后者大多是非正式的习俗；前者是社会知识集中、固化的体现，后者是社会信息分散、动态的存在；前者对社会的作用形态是垂直的，后者在社会的影响是横向的；前者具有较多的工具理性或技术理性属性，后者则更多地蕴涵着人类文明中的价值理性因素；前者的收效较快，但存在系统的不确定性，后者的见效较慢，但有利于分散和化解风险。在现阶段，这两种方法对推进改革有各自的功能，无法替代，不能偏废，努力做到摸着石头过河和加强顶层设计辩证统一，是凝聚全民族智慧，实现渐进、可持续发展的可靠保证。
改革是一场文化观念和思维方式的转型
在更深的层次上，重提“摸着石头过河”预示着当代中国改革将是一场文化观念和思维方式的转型。1980年，邓小平指出：“旧中国留给我们的，封建专制传统比较多，民主法制传统很少。”
按照学术界的通常说法，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延续了两千多年，这一时期不乏明君清官，也间有盛世之治，但经济缺乏效率，农民起义不断，兴衰周期律每每显现，令人困惑和忧虑。所谓“改革”和“改革者”遂成为争议的焦点。回眸历史，值得人们思考的问题是：今天的改革怎样才能避免重蹈古人的覆辙？
与极权专制的政治架构相一致，中国传统文化的显著特点是崇尚整体主义。西汉以后，随着封建国家意识形态的建立和强化，个人的价值和利益诉求遭到削弱，经济改革大都以解决封建国家财政危机为目的，改革者打着消除贫富差别的幌子，以自上而下的方式，强制剥夺社会上富裕人群的财产，步步为营地实现对重要稀缺资源（如土地、人口、粮食、商业、金融、税收等）的掌控和垄断，中饱私囊，弄得国弱民穷。整体主义文化之所以偏好独断专行，除了膨胀权力集团的私利，还可能是“家长制主义者认为，根据某种最后的或者事后的估算，人们必然会承认他们自己最初是无知的或者是倾向于犯错误的，从而事后必然证实强加于他们作出的‘正确的’选择的能力上的限制是合理的”。这种判断当然是不真实的，依据虚假错觉作出的改革举措，越有道德担当，越义无反顾，危害越大，王莽改制，“黄宗羲定律”，即是明证。历史告诉我们，不转变传统文化观念和思维方式，当代改革势必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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