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酝酿多年的创业板，日前破茧而出。据说，短短几日，绝大多数创业板股票的股东身价成亿增长，不少炒家“一夜暴富”。对此，有人感叹道，在“资本为王”的时代，创业板“一夜暴富”是对劳动的羞辱。请问，这一观点有没有道理？
———上海巨峰路 许宝昌
答：连日来，新生的创业板市场响彻着“最嘹亮的财富集结号”。相对于“锄禾日当午”和“满头大汗地工作”的传统劳动范畴，创业板正在浓墨重彩地实现着“利用大钱赚大钱”的财富神话。
应当承认，已经拥有了巨额资金的商贾在“非驴非马”的创业板市场上长袖善舞，确实对正在踏实和努力工作的劳动者以及传统的劳动价值论构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嘲弄。具体来看，宜粗不宜细的是非界限应由以下两个要点构成：
第一，如果“资本为王”是指资本收益大于劳动收益，那么这一现象很正常。相反的收益率，只可能发生在传统农业社会。这也就是说，当资本利用其在市场制度中的稀缺性获取优势时，并无道义上的污点，不构成对劳动的冲击。
第二，当人格化的资本利用制度本身的不完善翻云覆雨时，那么它从头到尾都在试图挑战市场秩序和社会公平正义。但是，在市场经济中，类似“一夜暴富”的情况层出不穷。社会应容纳各种利益诉求，同时着力弥补制度漏洞，使不合理的东西尽可能少一些、影响小一些。
当前，我国正处在从计划到市场、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两种不同性质的“双重转型”过程中。前者属于经济体制范畴，后者则是更艰难的社会形态之变。二者在同一时空高度重叠，使尊重劳动的崇高价值与建设资本市场的不懈努力形成了特殊的冲突。
事实上，农业依然是现代中国的基础，勤劳始终是“第一美德”。但当工业化、现代化列车提速时，权利平等、爱岗敬业、尊重契约等行为准则逐渐占据了道德评价的优先位置。社会转型中最引人注目的变化，已经是资本权力在市场交易喧嚣声中的悄然崛起。最后，连参加复杂劳动的资格都得到了一顶“资本的帽子”，叫作人力资本，而到了房地产商手中的土地则被称为土地资本。
毋庸讳言，自从资本来到人间，就在道德评价中备受质疑。中世纪的基督教曾以刻毒的语言评价“不劳而获”的食利者和食利者阶层，以至于作为工业革命主力军的新教徒们普遍“不敢问心无愧地沉湎于享受利润”。结果，他们的既“勤”又“俭”，反倒加速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在我国漫长的农业社会里，商人的行为始终没有通过道德合法性审查，甚至就在30年前小商贩还极有可能被正式定为投机倒把罪。
其实，贸易和市场是商人的杰作，资本是社会变革的经济栋梁。在通过产权明晰、人格平等、交易自由的商业革命步入工业社会的进程中，货币是唯一对所有人平等开放的领域。在普遍意义上，建设资本市场是为了更有效率地利用资本，以便形成更多的非农业就业岗位。同时，为了市场制度的有效运行和尊严，有必要辅之以强有力的市场纪律。
客观来看，在当代中国，已经没有多少人对资本的盈利能力快于其他生产要素感到难以理解或痛心疾首。“不平则鸣”的动机在于，每一个劳动者能否公平地参与多达9.2万个现代职业分工的选择性竞争过程，以及必须坚守“失去工作的人不至于失去生命”的基本权利。
进一步讲，在一个很大的概率上，评价创业板市场使人“一夜暴富”与更多的人靠勤劳致富的关系，要害之处不在于如何取舍“合情、合理、合法”间的适当比例，而是看发财致富的机会被汇聚在一个非常具体而特殊的领域究竟是怎么回事？即，目前创业板市场中的“市场”二字是否名副其实？
举例来看，当前有志于创业的人，能够较轻松地在某个工资率水平上下雇佣劳动力，却很难在某个利率水平上下轻松地从银行贷到款。这表明，相较于劳动力市场，我国的“资本市场”还有待完善。具体到“创业板市场”，仅仅由20多只股票组成，无法做到充分竞争，制度声誉也未得到普遍承认，由此产生的“一夜暴富”现象本身就是怪胎，无法反映资本的实际价值。
理论上，对市场最简易的衡量标准包括，供求双方的力量足够大，任何个人的单一的买卖行为都不足以撼动和决定价格，任何交易行为的起点和终点都以接受价格为前提。倘若个别交易就能操纵价格，那么这个号称市场化的交易实际上正是市场的“天敌”———垄断。这样的市场垄断，比计划垄断更糟糕。不幸的是，新生的创业板市场多少带有类似的特点和状态，其中还少不了贪婪和放肆的成分。因此，说它是一个“羞辱”，有一定的现实依据。
但问题在于，资本市场的建设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作为结果的无数只股票和严格监管制度，必由少数几十支股票开始起步。类似的情况，在A股证券市场的发展历程中已有所显现。所以，要让创业板“一夜暴富”不再承受指责、抱怨乃至愤怒情绪，有必要在创业板市场以“小步快走”的方式进行扩容时大力强化监管，在制度、程序和渠道上还资本和价值的本来面貌。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来源：解放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