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世界各地的上海研究都是海外关于中国城市研究的重点。改革开放以来，上海飞速发展的各种案例更是备受关注。以西方为主体的海外上海研究发生了路径转移，关注焦点亦有拓展，研究立场呈现多重性。
从以西方为中心到以“人”为中心
19世纪40年代以后至20世纪上半期的西方上海研究，发生了由传统汉学向近现代中国学的范式转变。西人对上海租界或事件的初步研究，或为欧美国家在上海推行的现代化举措歌功颂德，或为维护本国利益辩护发声，这些体现在英、法、美传教士对租界区域建立和推行的现代市政管理设施的观察中，以及对历次侵华战争的观察中，体现了西方中心论的心态。
20世纪50—70年代，英语世界的上海叙事从“以西方为中心”逐渐向“以中国为中心”的视角过渡，即注重在上海内部探索中国社会近代转型的决定和影响因素，这种研究路径在美国历史学家柯文的论著《在传统与现代性之间——王韬与晚清改革》中始见端倪。本书以研究晚清思想家王韬在上海的改革活动而超越了“西方中心观”，其彰显的研究路径是以内在取向来衡量19世纪中国的变化尺度，认为上海由传统走向现代的转型，最终在中国传统因素的支撑下得以实现。此后，澳大利亚学者伊懋可的论著《市镇与水路：1480—1910年的上海县》《上海士绅民主（1905—1914）》《上海市政（1905—1914）》等均探讨了上海传统向现代转变过程中的连续性和一致性问题。
改革开放以后，伴随着经济再度腾飞，上海日益发展成为一座更有温度的城市。以西方为主体的海外上海研究发生了从“以中国为中心”向“以人为中心”的路径转移。与以往侧重关注政治事件、奇闻轶事、经贸通商不同，此时期的英语世界注重探索当代上海的宜居与全面发展的若干方面，这方面的代表作如英国观察家麦克·泰勒的《利物浦在上海：体验世博会》。
因时而变的研究焦点
作为首批通商口岸的沿海城市，上海成为中国由传统走向现代之社会转折的首要经历者，伴随着在沪时间的增加及对上海政治经济活动的深度参与，在沪西人通过书写上海展现其内外在面貌，政治制度、历史事件、经贸往来等就成为他们关注的主要问题。
20世纪50—70年代，历史情境的变迁使得上海以往的租界消失，西方对中国共产党的成功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产生了浓厚兴趣，想要寻找中国共产党发展壮大的历史根源，对租界的兴趣转向了对中国革命的探究。诸如，新西兰学者拉维·阿磊与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等有相似经历，理解、同情并支持中国革命，并写下《上海囚犯：1936》等相关著作。此外，探讨近代上海与中国的关系是又一主要议题，罗兹·墨菲在《上海——现代中国的钥匙》中探索了近代上海城市的演变在中国适应世界潮流、走向现代化中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
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在与世界再接轨的过程中，上海由历史传承而来的本土性及与全球深度融合的世界性特征使自身再度获得世界瞩目，关注焦点亦有拓展。其一，当代上海研究。新旧上海截然不同的社会风貌促使海外专家学者深入当代上海城市的纹理，观察民众心态、消费方式、娱乐活动等社会现象并分析其背后深层的理念动因，聚焦探讨城市规划与建设、可持续发展、浦东开发开放、海派文化及其意涵、基础教育与教学模式等问题。其二，改革开放后的上海亦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重启腾飞之路的，海外世界从历史和当下中寻找共产党在中国发展壮大的历史源流与表现，此时期全面加深了对共产党的关注和研究。诸如帕翠霞·斯特拉纳罕的《地下组织：上海共产党和生存政治，1927—1937》，海外对共产党在上海的考察凸显了中国革命的内在复杂性。
研究立场的多重性
晚清民国时期海外对上海的研究源于在租界居住的欧美人士，他们对上海有着矛盾的心理。他们亲历上海并展开介绍和研究，大多服务于本国经济利益，或满足对异域的好奇和探险的心理。亦有学者对中国民众的生命力与中华传统文化抱有敬意，对西方侵华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灾难怀有忏悔与赎罪之情。
20世纪50—70年代，部分西方学者或记者因亲历、久居上海而真切地感受上海，其关于上海发生的五四运动和历次革命研究体现了尊重历史的客观精神。与此同时，不少学者研究仍体现出强烈的西方中心主义论调，如戴维森—豪斯顿的《黄浦江之上海轶闻录》，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描述上海众生相，认为民国上海人享有的现代化便利归功于西方国家，而忽视来自中国的内生性力量。
改革开放以后，海外关于上海的论述丰硕，观点各异，从中可以看出英语世界对新上海文化艺术的喜爱及对上海经济角色的肯定。布莱恩·胡科的《上海和长三角：一个复兴的城市》就指出了上海作为战略性城市和长江下游城市的重要性。西方学者以学术眼光和适度的距离感观察上海发展。诸如《远东经济评论》自1949年以来首位驻沪记者帕梅拉·雅斯科的《新上海：中国传奇城市的动荡重生》一书即对上海有着双重认知，将上海视为“中国最伟大的城市”，认为在中国领导人规划下，上海建起了高架公路、摩天大楼和文化场馆，并且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而老龄化等问题使上海今后面临着重要挑战。
作为中国现代化的标杆城市和在世界经济、文化、政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国际大都市，海外的上海形象影响到上海的未来发展，上海的国际化程度亦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对中国内陆城市发展的示范效应。面对来自国际社会，尤其是欧美世界的各种上海观察，让世界更加了解上海，讲好上海故事，显得任重道远。
来源：“社会科学报社” 2022-10-03
作者：褚艳红，上海社科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22期第5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