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产品质量的稳定，更为了不让竞争对手分享高水平的供应商，跨国公司有时也并不能真的“转移订单”，好的生产商是有“反制力”的。中国是全球最大的代工地，我们必须明白，代工企业也是分层次的，唯有促使自己的企业升级，才能提高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分工地位，才能在全球供应链中取得“制衡”能力
“有头有尾却没有身体”的跨国公司
从前我们说的跨国公司，是一个从研发、设计、生产到销售，每一环节都齐备的庞大组织；现在，越来越多的跨国公司有了新的特征，成了“有头有尾却没有身体”的企业，它们只做产品的研发和设计，同时主导营销，将生产完全交给与之没有隶属关系的供应商。这些供应商分布在世界各地，而且每家一般只负责生产一种零部件或生产过程中的一个步骤。苹果公司是善用全球供应链的典型代表，苹果整机被分为诸多零部件，分别交由韩国、中国、巴拉圭等国家和地区的诸多企业分头生产，然后再找一些企业负责组装，苹果只管最前端的研发设计和最末端的销售。
这是为了追求生产成本最低化和利润最大化。近来美国人、欧洲人时常抱怨亚洲国家凭借便宜的劳动力成本抢走了他们的工人的饭碗，但他们为什么不去抱怨跨国企业？是跨国企业把饭碗转移走的。
他们也没有清楚地看到跨国公司对亚洲等国家和地区的代工企业的压榨。由于生产订单给谁它们可以说了算，便提出种种要求和条件，或者操纵代工企业相互“竞争”，尽量削薄对方的利润，以使自己的利润最大化。它们还将生产过程中可能发生污染环境等等风险都留给代工企业自行解决，不对此分担任何责任。尽管一些跨国公司也每年发布《供应商社会责任报告》，也对自己的有些在工人工资、劳动条件或污染防治方面做得很不像话的代工企业批评几句，但其实那只是一种姿态，并不表示它们确实为此焦虑。它们对全球供应链的控制，说到底只关心两项内容：价格和质量。
代工企业其实也是分层次的
这种少部分人获益太多而让别人承受太多的情况，很不正常。最近国内热议的几个事件，如苹果的代工企业排放污染和工人劳动条件恶劣的问题、雀巢克扣奶农的问题，都反映了跨国公司全球供应链的弊病，以及跨国公司对这些弊病视若未见、推脱责任的恶劣态度。
我们已经意识到，为了微薄的代工利润，自己为之付出着无法计算的代价；但有时我们还不免犹豫，因为怕跨国公司把订单转移走。
是不是代工企业都那么弱势？倒也未必。以苹果为例，为了阻击竞争者，乔布斯的继任者库克要求“垄断”某些关键零部件，并愿意为这些部件的生产商提供资金支持。为了iPad2，苹果一举包下了台湾两家触摸屏生产商宸鸿和胜华的全部产能。从这个案例中我们发现，为了保证产品质量的稳定，更为了不让竞争对手分享高水平的供应商，跨国公司有时也并不能真的“转移订单”，好的生产商是有“反制力”的。
所以，对全球供应链转移的可能性，应该这样分析：一方面，如果能被轻易转移，说明跨国公司并不依赖代工企业，这往往发生在那些技术含量很低的产业，对今天的中国来说，这类订单转移走了，不见得是坏事；另一方面，这些年出现了一个新趋势，出于对产品质量和效率的追求，一些跨国公司更加重视与优秀生产商保持稳定关系。其实转移也是有成本和风险的。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代工地，我们一直存在矛盾心理：需要订单，以解决数量巨大的劳动力的就业问题，保持经济和社会稳定，但我们已意识到许多订单的利润多么微薄，而自己付出的许多成本并未有效计算；需要维护工人权益包括提升劳动条件，但我们又担心企业因此提高成本而使订单转移到更低成本的国家……
我们总在担心来自低端市场的竞争，其实我们必须明白，代工企业也是分层次的，唯有促使自己的企业升级，才能提高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分工地位，才能在全球供应链中取得“制衡”能力。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国际贸易研究室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