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徐霞客那样爱自然爱生活 ——今天首个中国旅游日听权威专家说“纪念”
假如徐霞客今日出游,将会怎样?
300多年前的他,就已经懂得在坐船游玩过江时,“不排放”垃圾入水,不污染山川环境。300多年前的他,就已经懂得在游玩中科学实证,找出长江之源,否定典籍之论。所以,毛泽东曾高度评价:徐霞客“没有官气”,有创新精神;李先念曾高度评价:徐霞客“热爱祖国,献身科学,尊重实践”。所以,温家宝总理在今年4月的人民日报发表《纪念徐霞客》一文,认为通过对徐霞客的纪念和对徐学的研究,能够促进人们热爱自然、热爱生活……
而在今天,当“徐霞客”因为首个“中国旅游日”频频亮相之时,有多少人了解这些?
又有多少人能够懂得:首个旅游日,纪念徐霞客,虽然未必像他一样科学考证,却是应该像他一样珍惜环境、热爱求真、保护自然?
当然,假如徐霞客今日出游,应该也不愿看见那么一些雨后春笋的亭台楼阁、那么一些活灵活现的导游解说、那么一些光天化日的游客行为……
纪念徐霞客,究竟纪念什么、怎么纪念?听权威专家作答。
霞客其人
远不止是个旅行家
作为中华文化滋养出的这位先哲,对地理的认识,对资源的爱护,尤其对水利的精心勘察,让他本能地意识到人类生活中水的要义,人与人之间鱼水和谐的要义,人的品性之上善若水的要义。——摘自温家宝总理的 《纪念徐霞客》一文(2011年4月13日人民日报)
新闻视点:在许多人看来,《徐霞客游记》只是一本游记,它有什么其他价值?
张宏仁(中国徐霞客研究会会长、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前主席):徐霞客是世界上最早描述和考察岩溶地貌的学者。在300多年前,他就对我国西南地区石灰岩地貌进行过研究,至少比欧洲人早100多年。在我看来,《徐霞客游记》最大的贡献,在地学方面。可以说,他开辟了地理学上系统观察自然、描述自然的新方向。《徐霞客游记》中,详细记录了当时各地区的民族、民俗、经济、社会、宗教等情况,被誉为“明末社会的百科全书”。若把相关领域结合起来研究,可以发掘出一些重大课题,许多记载对我们比对过去和现在的气候、自然环境,都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
新闻视点:为什么徐霞客因“旅游”而名存千古?
郑祖安 (中国徐霞客研究会学术顾问、上海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在我看来,徐霞客首先是位旅行家和探险家。他从20岁开始,一生以旅游为业,曾连续4年在外旅行,在中国许多区域未被勘察的时代,他能够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无人区探险,无疑需要极大的热情。从他的文字中,也能感受到对旅行的全身心投入——“脱胎易世”、“非复人世”、“人人以为吾仙,即余亦自以为仙也”,极少有人能够通过旅游达到这么高境界的人生感受。同时,徐霞客又是科学家和文学家,他对地下溶洞、江河源流、山脉走向仔细考察,描述的文字非常细致、精确而又灵动,这是普通人做不到的。
周晓(《徐霞客游记》责任编辑周宁霞的丈夫。周宁霞因编辑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徐霞客游记》,20余年潜心考证,三赴广西“霞客路”,逐步成为颇有建树的徐学专家):古代的文人士大夫游山玩水,大多是由于仕途失意。徐霞客不仅仅是“寄情山水”,而是明知“往返难以时计,此生难以自保”的情况下,全身心地投入山水——“此身乃山川之身也”,这是他的旅游与常人不同之处。
“徐学”研究
为什么研究徐霞客
时代进展到今天,人类如何生存,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如何维护全球的和平与发展,如何提高人类自身的人文与科学素质,依然是面临的重大问题。多年来对徐霞客和徐学的研究,就是在这个人文大基础与终极大方向上不断深化着的。——摘自温家宝总理的 《纪念徐霞客》一文(2011年4月13日人民日报)
新闻视点:“徐学”是如何成为了一门独立学问的?
周晓:对徐霞客研究,是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兴起的。这得益于当时的交通部副部长潘琪、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等热心人士的支持。在他们的帮助下,徐霞客在江阴的故居得以修缮和保护,还在江阴西门修建了徐霞客像,这些对宣传徐霞客起到了很好的作用。随着研究的深入,浙江大学教授陈桥驿先生发现《徐霞客游记》包罗万象,研究中势必涉及到自然和人文科学的各个方面,于是提出“徐学”这一概念,意在形成一门独立的学问,这让徐霞客研究进一步得到发展。
张宏仁:上世纪初,梁启超便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提到,中国实地调查的地理书当以《徐霞客游记》为第一部。后来,丁文江、任美锷、竺可桢等学者都曾研究并撰文宣讲徐霞客。而徐霞客研究真正实现大发展,是在上世纪90年代,许多地方都成立了省级乃至市县级的徐霞客研究会,甚至在美国旧金山也成立了徐霞客研究会,研究成果在数量和质量上盛况空前。而今,江阴、昆明都成立徐霞客纪念馆,一些地方还成立了徐霞客小学、中学,甚至还有镇改名为徐霞客镇,以示纪念。
新闻视点:毕竟徐霞客传世的,主要只有一本《徐霞客游记》,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徐学”是否出现瓶颈?
刘瑞升(《徐霞客研究》编委、《徐霞客游记》版本收藏家):从2003年起,我开始抽业余时间“重走霞客路”,每到一个点就细细追寻。我认为“徐学”研究最重要的特征,就是需要研究者沿着徐霞客的足迹去走、去看、去体悟。在“重走”的过程中,我前后在云南曲靖逗留了两个月,因此结识了一些当地的徐霞客研究者,与他们交流让我受益匪浅。在我看来,未来徐霞客研究的方向之一,便是往纵深发展。这就需要更多的当地研究者发挥优势,在“徐霞客路”的某个点上,进一步细化。
郑祖安:不可否认,不少老前辈年事已高或已过世,“徐学”开始出现后继无人的局面,专门研究者很少。近年来,因为没有发现新的史料,“徐学”研究难以有所突破。
新闻视点:研究徐霞客,对当下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张宏仁:中国古代对科学技术的重视不够,将科学家视为“匠人”,所以我们的史书中大多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通过研究徐霞客,最重要的是让徐霞客成为一个载体,向全社会宣扬他以旅游追求科学、以科学追求真理的精神。我们现在的时代,呼唤这样的精神。
霞客精神
当代人可以学什么
希望新世纪对徐霞客的纪念和对徐学的研究,能够促进人们热爱自然、热爱生活,在领略祖国名川大山中增进对祖国的热爱;使人们在传承与开发中得到深刻启悟,从而促进人们更加懂得保护资源、环境和生态。——摘自温家宝总理的《纪念徐霞客》一文(2011年4月13日人民日报)
新闻视点:如今的旅游条件与徐霞客时代大不相同。对普通游客而言,可以向徐霞客学些什么?
郑祖安:徐霞客的精神,一言难尽。他将一生献与山水,不屈不挠,用亲身考察来推翻典籍中“岷山导江”的错误结论,以脚步丈量山河,开拓创新。对普通游客而言,难以如徐霞客一般“途穷不忧,行误不悔”,更不可能如徐霞客般 “不惮以身命殉”,但徐霞客精神至少给予当代人思索的空间和前进的力量。另外,对一些专业驴友来说,如果细读《徐霞客游记》,或许也能发现一些“攻略”,如遭遇强盗和小偷怎么办?在深山中如何投宿?如何在当地请向导?
刘瑞升:普通游客如果细读《徐霞客游记》,能够加强保护环境的意识。300多年前的徐霞客和他的旅伴,就已经懂得在游玩过程中,“不排放”垃圾,保护大自然的纯粹之美。这样的例子在书中不胜枚举。
新闻视点:徐霞客放弃科举仕途,不甘平庸地成为职业旅行家,在那个时代可谓“奇人”。这对许多终日忙于工作的当代人而言,有何启示?
刘瑞升:我曾去过徐霞客的故乡,当地的出租车司机都笑说,徐霞客“不务正业”。但我注意到,他们这样形容徐霞客的时候,语气却是赞许的。因为徐霞客的出游,并非是由于科举失意,而是在做一件自己热爱的事,并将自己的兴趣爱好发展成终生的成就。如果个人的兴趣并不妨碍他人的生活,对社会无害,那就放手去追求吧!这种人生启迪,对所有人都会有意义。
记者手记
假如徐霞客今日出游
假如徐霞客今日出游,也许会感到失望。
比如,若他像300多年前一样,每到一地,雇一个当地导游,那么导游所介绍的会是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还是倒背如流、千篇一律的说辞?甚或是可能夹杂着穿凿附会的野史乃至“软广告”?若要导游带领去风光胜处,且不谈门票如何,会不会也要先被领去 “土特产店”,“被迫”购物一番呢?
再如,若他像300多年前一样,于风景尤胜处,流连忘返,而文兴突至,正要为文作诗,那么会不会被一些不耐烦的游人“驱赶”,嫌他不忙着拍照赶紧去下一处,却在这“影响我们拍照”?且不提,抬望眼处,山石奇峰刻满“某某某到此一游”,何来原生态之美、吟诗文之兴?
又如,若他像300多年前一样,想要独辟蹊径,考察人迹罕至的洞穴、森林与河流,那么会不会“误入歧途”、“误入藕花深处”,发现幽静佳处已被圈为己有,“闲人”一律免入?或许,还会冷不丁冒出一“工作人员”,指责徐霞客“逃票”!
还有,若他像300多年前一样,想要投宿沿途寺庙,或是恳请留宿农家……
提出“徐学”概念的陈桥驿教授曾惊呼:“不要把‘徐学’和旅游绑在一起。”为什么不要绑在一起?因为徐霞客似乎已经成了许多旅游景点的品牌,游客多了,成了著名景点,那么门票是不是也要涨一涨?当然也有专家持另一种观点——应该借徐霞客之名,着力打造“霞客精品游”,提升景点的文化内涵。徐霞客所游历处,跨越今日10多个省市,其足迹所在,是否都可摇身一变,挂上“徐霞客曾到此一游”的名号收取“精品文化游”的门票呢?
我们只能假如,而将要留给后人的历史,没有假如。本报记者 孔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