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后，华侨华人与国家关系的互动影响在减弱，相反，与各居住国民间关系的联动作用在显示和加强。这种特征既是全球化进程的逻辑必然，又是新时期中国“外交－侨务”政策调整的时代反映。其典型表征是中国政府对于海外新华侨华人作为民间友好大使的角色期待，以及“睦邻周边、亲近亚太”的和谐外交理念与“以民为本”侨务政策的两相配合。因此，从国家关系视角审视中国政府对于海外新移民和华侨华人的政策，无疑地，新移民和各居住国民间关系发展及其走向会成为今后中国政府“外交－侨务”政策的一个主要选项。故而，从中国－东南亚关系视角，考察当地新华侨华人与居住国人民的关系互动，可以预测21世纪内，随着跨国人员往来的加速和增多，国家关系在形成和促成民间关系良性发展同时，也或多或少地被民间关系所影响和推动。为此，本文以新加坡的中国大陆新移民为视点，探讨以新华侨华人为载体的民间互动如何在积极融入居住国同时，为全球化时代的国家关系（移民输出国和居住国）发展做出跨国阐释和民间释义。
与传统移民不同，当今跨国华人或华人精英移民，在异地追求的，与其说是生存与发展，毋宁说是雄心的进一步施展。他们游走于世界各地，随时选择不同的去向，以实现个人价值的最大化。正因此，凭借拥有的多种知识背景和能力，这一批人具有不断超越自我的勇气，故其社会资本的运用和拓展，在于更广泛的社会承认和更理想的社会地位。他们穿梭于居住国、祖籍国和第三国同时，正在把个人价值、族群关怀和国家利益结合起来。新时代的 “跨国华人”随时在世界各地游走，身兼数职，享有声誉，乐此不疲。当他们停靠、栖息一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站会在哪里。当他们把知识、能力贡献、反馈给居住国和祖籍国双方时，亦在自身领域内促进和推动“这儿”（居住国）与“那儿”（祖籍国）之间的连接、交流和共享。在这种循环中，一种更适合于当代跨国华人的发展模式因之呈现：个人的“行为－关系”被嵌入到连接全球各地的知识网络中，在此框架内，社会资本得以增殖，社会网络不断拓展，个人、族群、社会、国家乃至地区之间的各种关系经过各种有意识的人为架构而实现了旨在促进相关利益共同发展的积极互动。人们发现，在新加坡，不乏这样的跨国华人。
本项研究试图把国家利益和国家关系的推进落实到民间关系架构中，回答新加坡中国新移民在定居地、原籍地以及区域关系中的真实身份、集体行为和功用辐射，以此评估中国新移民在国家关系和地区关系中的可能作为和潜在影响。同时，它对于认识国际关系领域中移民的社会功用以及国际公民社会在亚洲地区的可能端倪，具有一定意义。
值得指出的是，海外的民间关系，通常指因国际间的民间交流而形成的各种经济、文化和社会互动，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相似或相异的价值认同和社会体验。本文所谓海外“民间关系”，指的是海外新移民群体在与各居住国人民共处、互动中形成的文化多元、价值共享历程。它涉及移民居住国的社会结构、社会变迁与民族和谐诸内容，也关涉移民输出国的社会转型、社会发展和反哺期待等话题。事实上，在民族国家和跨国主义互为激荡的年代，海外民间关系发展的一个直接后果，无疑与国家关系相连，与地区关系相合。文章以中国、新加坡民间关系发展为例，探讨华人移民群体和居住国主体民族如何从彼此陌生的阶段过渡到互为接纳进而上升到相互欣赏的阶段。在此过程中，民间关系的良性互动，为国家关系的改善、发展，地区关系的整合，奠定了厚实的民间基础。此中，跨国移民之于民间关系、国家关系和地区关系的不同理解和多元探寻，为全球化时代的移民个人和国家关系的未来发展提供了双赢互利的方向。
本项研究以新加坡中国大陆新移民为载体，考察地区格局中跨国移民在推进国家关系和地区关系中的意义和作为，以及国家关系和国家利益在新时代的追求和方向，是为理论上的尝试。研究显示，国家关系的建立，为民间关系打开了交流和交往的正式而广泛的渠道；尽管国家关系的建立和互动不依赖于民间关系，但民间关系可以在不同层面推进国家关系；民间关系的顺利发展，有赖于国家实力结构的相对平衡和相互依赖的内在需要；至于民间关系的友好深入，则取决于跨国移民的经济成就、文化努力和社会贡献。只有当跨国移民群体在沟通居住国和祖（籍）国之间积极有为的时候，才能够为国家关系的持久深入奠定厚实的民间基础。当然，目前除了为数不多的跨国移民个人具有突出成就之外，庞大的跨国移民群体还远没有达到足以在各个领域形成广泛影响的程度。因此，透过民间关系互动把握跨国移民之于民族国家的社会功用[包括居住国和祖（籍）国双方社会转型和结构变迁的内在意义]，仍然是一个有待继续深入探讨的话题。
全文原载：北京《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7年第2期，第7－22页。
作者为亚洲太平洋研究所/东亚研究室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