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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克强《论康有为哲学思想的特点》

日期:1982/06/01|点击:350

康有为自幼好学,博览群书,古今兼收、中西并蓄,一生勤奋写作,敢抒己见、涉笔成章,留下各个方面的集著一百三十余种,形成一个庞杂的思想体系。对他思想的评述,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论功论过,有褒有贬。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以“变”为核心的哲学思想是他整个思想体系中精华之所在。这种哲学的特点在于:它既是对1840年以来先进的知识分子希望改变“诸国环伺,岌岌待亡”[1]的局势,要求救危立国、变法自强的思潮的总结,又作为政治变革的前导,指导着1898年戊戌维新运动。

    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外夷交迫……羽翼尽剪,将及腹心”,国内是“兵弱财穷,节颓俗败,纪纲散乱,人情偷惰”,“上下内外,咸知天时人事,危乱将至,而畏惮忌讳,箝口结舌,坐视莫敢发”[2],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氛。康有为以清新明快的思想启迪人们去探索国家的现实问题。他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和《大同书》等书,对人们思想解放的作用是很大的,而在政治实践方面,单以发动“公车上书”一事来看,全国一千三百余名举人能在他起草的上清帝万言书上联名,也可见康有为的思想引起了多么大的反响。梁启超把上面几本书称为“飓风”、“火山大喷火”和“大地震”[3]是不为过的。当时的顽固派指斥康有为“无父无君”、“非圣无法”、“圣世不容”,就连翁同龢也怀疑他“居心叵测”,而御史安维峻则弹劾康有为,奏请焚毁《新学伪经考》和禁止“粤士从学”[4],结果《新学伪经考》被毁版,足见其观点之新与影响之大。

    康有为的思想所以能风靡一时,主要在于他以“知时从变”、“用新去陈”的观点,观察和分析现实社会,提出维新变法的主张。如果离开了“变”的思想观点,停留在训诂考证、帖括之学上,那就只能无所作为。他明确表示,“吾性好穷理,不能为无用之学”[5]

他在自然观上,“变”的思想是很丰富的。首先,康有为认为:“流变之微,无须臾之停”。正因为整个世界都处于“时时自变”中,所以自然界有无穷的生命力,“故至变者莫如天。夫天久而不弊者,为能变也”[6]。对于天和地,他说:“天不能有昼而无夜,有寒而无暑,天以善变而能久;火山流金,沧海成田,历阳成糊,地以善变而能久”;对于人,他说:“自少至老,颜貌万变,自不学而学,心智万变”。总之,天地万物和人,都“无一不变,无刻不变”[7],从而构成一个变化万端、活生生的世界。其次,他认为正因世界是变的,所以才有推陈出新和除旧布新。在他看来,“如使天有昼而无夜,有夏而无冬,万物何从而生?故天惟能变通而后万物成焉”[8]。这就指出了变和新的关系。他还把新陈代谢看作事物的规律:“物新则壮,旧则老;新则鲜,旧则腐;新则活,旧则板;新则通,旧则滞;物之理也”[9]。这实质上是歌颂变,阐述了常变常新的真理。最后,康有为的结论是:“盖变者,天道也”[10]。他把“变”看作自然法则,比“易者,随时变易,穷则变,变则通”的思想又进了一步,其最大的意义,是针锋相对地否定了千百年来在思想界占统治地位的“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观点。

康有为论“变”具有时代的色彩,这主要表现在:他把进化的思想引入中国传统的变易思想,并将二者结合起来。他根据初步接触到的一些近代自然科学知识,不仅认为天地万物都是进化的,而且加上自己的推测和想象,给自然界描绘了一幅进化变易的图像。他说:“天空之气热,鼓荡往来,摩擦不息,互相吸引、互相离拒,倏忽而成体,聚合而为团,渐积而成大团,吸力更大更久积莫大之团”[11]。又说:“诸星有大小之殊,皆从日中黑点飞出时已定,后感空气而成壳,又绕日故形圆”,因为“凡物摩之则圆,故天地间一切形质皆圆”。他对宇宙起源和太阳系形成的看法,明显地受到了康德星云假说的影响。康有为还认为,地球形成后,已经过了长期的演变,“荒古以前生草木,远古生鸟兽,近古生人”[12],他以地层中生物化石分布的层次“介层、虫层、大草大木层、大鸟大兽层,而后至于人层”[13],来证明从荒古、远古到近古,生物是进化变异的。

康有为所说的“变”就是进化,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运动。在历史观上,他认为人类社会“千年一大变,百年一中变,十年一小变”[14],处在不断变化之中。他用“三世说”来解释人类社会的进化变易。“三世说”来源于《春秋公羊传》。康有为假借其中孔子的“所传闻世”、“所闻世”、“所见世”来证明历史的进化。康有为对“三世”作过各种解释:有时他根据后汉何休的《公羊传》注释,把“三世”称为“衰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有时他根据《礼运》,认为“乱世者,文教未明也;升平者,渐有文教,小康也;太平者,大同之世,远近大小如一,文教全备也”[15];但最主要,他是从政治意义上来解释“三世说”的,他说:“治法进化由君主而及民主。文王为君主之圣,尧舜为民主之圣。《春秋》始于据乱立君主;中于升平为立宪,君民共主;终于太平为民主。故《春秋》始言文王,终道尧舜也”[16]。他所以选择《春秋公羊传》自有其用意:一是抬出孔子可以堵住反对派的嘴,证明进化变异自古就有,夏殷周各代也是随时因革,不是一成不变的;二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政治威望,说明维新变法是继承孔子的大义,而他所担负的是天下兴亡的重任。

从自然观到历史观,从天体演化的假说到《公羊三世说》,康有为所论证的都是一个“变”,这是他的哲学思想中的主题。1891年,他在广州开堂讲学时,突出宣传了这一思想。讲课的重要内容是陆、王心学和“经世致用”实学;前者是要学生“重精神,贵德育”,冲破程、朱理学在思想上的束缚,后者是要学生搞实学,改革政治制度,实行资本主义的经济,不搞无用之学。他要求“一无所志,一无所知,唯利禄之是慕,唯帖括之是学”[17]的知识分子改变学风,关心国事,讲求实际。他还讲“学术源流”,以维新变法的观点来分析古代的各个学派。这都是强调“变”的观点。康有为在其大量著作中也反复论述了“变”的思想。如《大同书》阐述了他对人类最高的理想社会的设想,进一步发挥“三世说”。值得指出的是,《大同书》只把君主立宪看作社会进化中的一个阶段,认为实现君主立宪后,社会仍然在变,那就是向民主进化。

康有为哲学观点中也包含了一些比较出色的辩证思想。他说:物不可不定于一,有统一而后能成物;不可不对为二,有对争而后能进”[18]。在他看来,事物是统一的,其变化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有矛盾就有斗争,有斗争然后发展变化。他还认为,世界的事物都是“一必有二”,例如“气之有冷热,力之有拒吸,质之有凝流,形之有方圆,光之有黑白,声之有清浊,体之有雌雄,神之有魂魄”[19]等等,都是对立的;“一阴一阳,凡物必有合也”,对立的双方又是统一的。“知物必有两,故以阴阳括天下之物理,未有能出其外者”[20]。康有为发挥了这些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指出“经权常变,以观天下之物,无一不具阴阳者”[21],以此来说明“无一不变,无刻不变”的观点。既然客观世界变化无穷,人们就应该像高明的医生那样,“但因病而发药耳,病无穷而方亦无穷”。他主张冲破旧思想的束缚,探索天地间一切变化的道理:“思必出位,所以穷天地之变”。[22]

康有为的思想体系是庞杂的,也有不少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观点。例如,在维新变法中,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他说:“以中国二万万方里之地,四万万之民,皇上举而陶冶之,岂可量哉!”[23]认为只要皇帝下变法诏令,全国就能改变面貌;而他自己,是“顺天俟命,但行吾不忍之心,以救此方民耳”[24]。康有为认为自己发现了孔子的微言大义,所以成为人间的救世主。他说:大同犹有道,吾欲度生民”[25]。这就陷入了唯心史观。又如,在进化观上,康有为强调“凡君主专制、立宪、民主三法,必当一一循序行之,若紊其序,则必大乱”[26],认为历史的进化,“欲骤变而未能”[27],只能“渐进”、“实难躐等”;他还把“免苦求乐”作为进化的动力,说“日益思为求乐免苦之计,是为进化”[28],这又是庸俗的进化观。不过也要看到,他处处强调“变”的目的仍是为了在政治上实现维新变法,这在当时起过积极的进步作用。正如梁启超所说的:“三世之义立,则以进化之理,释经世之志”[29][29]。康有为敢于怀疑儒家的经典,敢于动摇传统的思想,敢于引进西方的文化,进行变法的实践,皆由于他有一个“变”的世界观,这才是使他前期的政治生涯达到了高潮。所以“变”的哲学是康有为思想体系中精华之所在。

康有为哲学思想中包含有如此丰富“变”的观点,不是偶然的,这是他对1840年以来中国知识界盛行的“变”的思潮的总结,也是他在吸取前人的思想资料的基础上,对中国现实社会的发展进行认真探索的结果。

中国封建社会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已成为强弩之末,所谓“康乾盛世”的余荫,只剩下一个光圈而已。腐败无能的满清政府加速着社会的两极分化,权贵、大臣和社会上层,由贪污受贿、强取豪夺、积累起来的财富,达到惊人的数字,而社会中下层则是“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在全国范围内不断爆发农民起义。鸦片的走私像一根插入静脉的吸管,使白银无休止地大量外流。大批知识分子却仍囿于汉学和宋学,埋首于故纸堆里,期待一朝中榜,青云直上。整个社会“自乾隆末年以来,官吏士兵,狼艰狈蹶,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之人,十将五六;又或飨烟草,习邪教,取诛戮,或冻馁以死”[30][30]。特别是鸦片战争以后,帝国主义列强纷至沓来,一系列的侵略战争和一连串的不平等条约,使中华民族陷于万劫不复的灾难之中。

一些有识之士都认为中国决不能长此以往,一定要变。龚自珍是很早就提出“变”的思想的知识分子,他用“豺踞而鹗视,蔓引而蝇孳”来揭露统治阶级,用“日之将夕,悲风骤至,人思灯烛,惨惨目光,吸引暮气,与梦为邻”来描绘中国社会。他认为“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31],所以“革前代之败”是每一代新兴人物的历史责任。他用“物极必反”的观点来看待社会的现实,认为“郁之也久,发之也必暴”;他以那脍炙人口的诗句“九州生气恃风雷”,呼吁和期望在中国出现一个社会大变动。魏源比龚自珍略晚,看到了鸦片战争的失败,要求变的思想就更强烈。他说,“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执古以绳今,是为诬今”。他指出“变古愈尽,便民愈甚”,“治不必同,期于利民”[32],把“利民”和“便民”作为变的原则。洪秀全则是在主张“手持三尺定山河”的暴力革命者,他说:“乱极则治,暗极则光,天之道也,於今夜退而日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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